亲爱的儿子：

此刻台灯在稿纸上晕开暖黄的光圈，像极了你刚出生时产房的那盏无影灯。十八年前那道清脆响亮的啼哭还在耳畔回响，转眼你已然长成了一个挺拔的少年。昨夜替你收拾高三复习资料，看见草稿本上画着半局残棋，恍然惊觉，那个趴在棋盘前耍赖要悔棋的小男孩，早已在光阴的褶皱里悄然成人。

记得你五岁时第一次摸象棋，总要把“车”叫作小汽车，非要让红黑两军“握手言和”，说我们是和平年代，不能打打杀杀。直到某个暴雨倾盆的午后，你盯着爷爷推演了三个小时的棋谱，忽然仰起粘着饼干屑的小脸说：“原来卒子过河就不能回头呀。”那天你执意要自己走回家，撑着我送你的嫩绿色小伞，在积水里踩出歪歪扭扭的足迹，像极了一枚倔强过河的小卒。如今你已是我们市青少年象棋赛的冠军，但妈妈最珍视的，仍是那年你攥着棋子说“马走日字好威风”时，眼里跃动的星光。

上个月整理旧物，翻出你四年级主持学校成长礼穿的西装。礼服肩线已经局促，可当年你握着话筒微微发抖的模样仍清晰如昨。记得你在后台背串了主持词，急得鼻尖沁出汗珠，却坚持不要我递小抄。“观众席的黑暗就像棋盘的黑格”你后来这样形容，“站上舞台那刻，光柱就是我的楚河汉界”。

乒乓球室墙上的球印是最好的年轮。从动作不协调像机器人般呆板，到如今扣杀时衣角带风，你总说白色小球里藏着宇宙的奥秘。中考前夕你执意要去练球，说“最后打五十个擦边球就回家”。我站在暮色渐浓的场馆里，看你不断弯腰捡球，运动鞋在地胶上蹭出细碎的声响。第49次擦网时你忽然回头笑：“妈，这个球留到明天中考擦边过吧。”那些被汗水腌渍的黄昏教会你，人生如弧圈球，重要的不是完美弧线，而是触台时依然向前的旋转。那年中考正如你所期望的那样，你以高于录取线0.5分的微弱差距提招进入你心仪的高中。我知道那离不开你的努力与执着。

整理你幼时的绘画本，有幅涂鸦让我眼眶发烫：蓝天下，大鹰带着小鹰飞翔，四只翅膀交错成心形。当时你口齿不清地解释：“老鹰的左边翅膀是小鹰的右边翅膀呀。”此刻终于读懂这个稚嫩的寓言：父母与孩子的羁绊，本就是生命左右手的交响。就像你教我注册B站账号时，我们的手指在屏幕上叠成重影。突然想起美国心理学家海姆·吉诺特的《孩子，请把左手给我》里曾说到，父母是孩子永恒的参照系。我的少年，你早该明白，真正的飞翔从来不需要对称的翅膀。记得去劈开属于自己的气流吧，用你淬炼了十八年的骨骼，用你丈量过无数棋盘的目力，用你主持过星辰的声音。

孩子，请你相信，妈妈永远不会是你追梦路上的减速带，而是你起跑时注视终点的目光，是你扣杀时无声震颤的球网，是你主持时照亮眉睫的追光。

高考前夕，我想跟你说：“儿子，从今天起，你的左手属于责任，右手属于自由。而我的双手，永远为你留着拥抱的温度。”愿你在考场上握笔的手有金石之坚，也不失花开的柔软；愿你在人生的旷野里奔跑时，记得偶尔停下来看看星空；愿你知道，无论飞得多高多远，回头时永远有人为你留着玄关的灯，温热的汤，以及“回来吧”的底气。

最后想告诉你：高考不是终点，而是你走向世界的第一个清晨。不必害怕迷路，不必急于抵达，记得沿途的风景比目的地更重要。

纸短情长，唯愿：

左手持卷，心有丘壑；

右手握剑，眼底有光。

永远爱你的妈妈

2025年3月